讀書樂

桐花似飛雪：旅台散記

李怡平著　　勝利出版公司

　　生活在一個旅行的星球上，又有現代海空交通的利便，加上地理環境適宜，隨着工作和生活的需要，自然多有旅行的機會；加上肯寫，天時，地利，人和，就湊合在一起了。因此，有本書的問世，似乎是自然的事。
　　作者對台灣熟悉，有深厚的感情，所見所歷的景物，縱然與一般旅人相同，但所感受的，和所寫的，與一般人不同。
　　在三十年前，以新加坡“僑生”身分，讀過四年台灣大學，當時忙於學業，並未得太多閒暇；這次再臨，以陪作商務代表的丈夫，再度留台四年。新加坡與台灣沒有正式外交關係，夫人沒有正式公務，自然可以悠然暢遊台灣各地，也可以暢言感受，只要不涉政治就好。
　　集中收散文七十七篇，篇篇可誦，文筆流暢，興至落筆，興盡即收，而且不必講自己不相信的話，能夠流露真摯的感情。
　　台灣地方雖然不大，但在地理上兼有山水之勝，加上亞熱帶溫和的氣候，雨水充分，植物生長得快而易於茂盛。她選擇着筆寫“詩情畫意植物園”一文，到底是文人，作者對於中國文學植物區，特別着意記述。如引清代詩人蔡渟“詠金銀花”（頁97）：

金銀賺盡世人忙，花發金銀滿架香；
　　蝶蝶紛紛成隊過，始知物態也炎涼。

　　雖然是前人有感之作，對於台灣重商趨利的風氣，不必削足，就可適履。只是惟有金銀香，在各地方也難得例外。
　　“從地名看歷史”，是要懂得中文，樂於稽考史乘的人，才寫得出來的；而不同的是，作者能夠寫得使人有興趣，沒有落為枯燥的考據論文，就頗不容易。
　　以“風情”為題的文章，有三章：“地下街風情”，所記是台北市忠孝東路至敦化南路的廣大地下商場（頁52,53）；“馬祖的閩東風情”，是訪福建海岸的馬祖三十六礁島的紀遊（頁70,71）；“北投風情”，則記台北近郊溫泉鄉的滄桑（頁78,79）。這些短短的采風錄雖然都不長，但言之有物，可以增廣讀者見聞，並不乏味。
　　“檳榔西施的風采”，講的是台灣人吃檳榔的特嗜，因而產生賣檳榔女郎的特別職業，營其業者，又逞其特別手法（頁24,25）。另外一篇則是“中山北路的風采”，則敘述台北市一個區域的特色（頁38,39）；特別的區域，在不同的時代，總是以“色”而與眾不同。這二章是管中窺豹，可見二斑：本地的舊俗，和外來的新風，得以並存。作者寫的含蓄，並不是在作講道德的老夫子。
　　本集有三篇“好風光”：分別寫的是石門水庫，蘭陽平原，淡水河畔（頁84,90,102），三地風光各有不同，寫來淳樸自然，並沒加許多渲染的形容詞。本書對於所述景色，並未附圖片，可以說是文字的畫，得用心靈的眼睛欣賞，用想像作為畫框。
　　旅行是探奇求勝，要儘量多跑新地方，才感覺夠收回投資。不過，對於某些人，還是願意訪舊地，有時挽舊友同行，談起往事，特別饒有一番深趣，仿佛真是時光倒流，也顯得有人情味。
　　“又見溪頭”是再訪南投縣的溪頭，品凍頂茗茶，停宿筠屋，清趣雅致，令人神往（頁72,73）。
　　“又見野柳”，是重遊以奇石知名的北台勝景野柳。三十功名，不僅朱顏改，女王頭的岩石，也在歲月侵蝕下，面目改變了（頁86,87）。
　　“又見聖誕紅”，可不是在台北再見到多年前的聖誕紅，那是不大可能的；而是作者見到聖誕紅，想當年異地雪中遇到從前的愛人，第一任和唯一的丈夫，記念愛和家庭的成長。想來看到那艷紅的花，會再經歷雪中爐邊的溫暖，成為美好的記憶（頁112,113）。
　　本書中未見到甚麼外交語詞，但對於台灣顯然沒有負面的評論。顯然的，負面的評論已經太多了。如：現代哥林多，混亂，貪污，腐敗，黑金政治等，信手拈來，醜不勝收。不過，這些會給人造成一個活不下去的形像，以為真是民不聊生。但作者認為那裏的人活得還好，而且能夠鼓勵未去過的人去觀光。我就想手執一卷，去按圖索驥。
　　我並不認識作者，但看來該是仁慈的人。當大多數的人，抱怨台灣紛亂的時候，她能夠看出“紛亂下的溫馨”。她看到，昔日同窗好友的藥劑師主管，退休後，夫唱婦隨，義務打掃清潔；她看到，義務指揮交通的計程車司機，站在十字街頭作“義交”，協助維持交通秩序；她看到，“不少退休婦女，把多餘時間化為有用的社會資源。作出的結論是：“台灣的‘亂源’其實只是少數人…整體來說，在這紛紛擾擾之中，具有社會正義或公益心的，仍大有人在。”（頁132,133）
　　作者遊屐所及，上登阿里山巔，下達蘭陽平原，野柳海濱，處處留下印痕；並且遠訪綠島，澎湖，並金門，馬祖，超越常人甚多。小蘇說過，文章“稱其氣之大小”；作者如“太史公行天下，周覽四海名山大川，與燕趙間豪俊交遊，故其文疏蕩，頗有奇氣。”（見蘇轍“上韓太尉書”）李女士的文章，雖然看不出太多司馬遷的“奇氣”，但“文不可以學而能，氣可以養而致”的論說，還是可以接受並應用。本書文筆的清新，就是很好的證明。（亞谷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