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寰宇古今 ✐2018-02-01

丁松筠神父留下的幾片雲彩

殷穎

 

  詩人徐志摩的詩句:

“悄悄的我走了,正如我悄悄的來;我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”(再別康橋)


丁松筠神父
George Gerald Martinson, 1942-2017

  丁松筠神父二十四歲時,由“耶穌會”差遣到台灣傳道。他原本想繼史懷哲之志赴非洲偏鄉行醫,但上主的旨意要他到台灣,他便悄悄地來了。初抵異域,不諳中文與國語,他曾向“星火文化公司”董事長徐仲秋姊妹之父學習。之後丁神父的國語,不僅能朗朗上口,還字正腔圓,可以上電視開節目了。他不但國語說得溜,也能以中文寫作,著書,演講,頗出人意外。早期西方傳教士到中土傳教,不但要會說官話,還要讀通四書五經,才可到華人地區去傳道。後來的宣教士,只能口頭說說,多不能以中文閱讀,更不能以中文寫作。這方面,天主教宣教士在宣教地區下的功夫,實在扎實。
  丁神父也是早年著名的Uncle Jerry(傑瑞叔叔),主持“光啟社”的文教視聽節目。在節目中他能說能唱,還在餐廳駐唱過,並與“長頸鹿美語”合作兒童英語教學,是廣為人知的一個公益節目。不料他年僅七十五歲,便因心臟病悄悄地離開了。五月三十一日早晨,在他的“光啟社”寢室中,丁神父被發現:上半身伏在床上,下半身雙膝跪地,早已悄然離開人間。他應是:在祈禱中應主寵召;留下了幾片雲彩。

一.生前未領到的身分證

  丁神父一生在台灣傳福音,垂暮之年歸化成為中華民國國民。“移民署”已訂六月一日為他頒發身分證;不幸,慢了一天!大丁神父回天家前沒能親領身分證,應十分遺憾;幸移民署仍按原訂計畫頒發,由其胞弟丁松青神父代領(小丁神父今年三月底已領到身分證)。也算補上了這個突發意外的缺憾。
  按基督教的傳教士,多半在宣教任期完成後,即返回各自祖國去安享晚年,極少續留台灣申請成為公民。我所了解的二例,其一為“信義會”在澎湖終生服務痲瘋病人的白寶珠教士(Miss Bly)。2002年取得外僑永久居留證。過世後澎湖人為她樹立了一尊雕像。另一例即,“救世傳播協會”的彭蒙惠教士,亦為我多年好友,一生奉獻在台傳教,“空中英語教室”(Studio Classroom),無人不知。也是2002年取得台灣永久居留證。丁氏兄弟是台灣公民,求神賜福他們已完成及未完成的聖工。


白寶珠教士

彭蒙惠教士

二.丁氏為媒體傳教巨子

  外國宣教士在台主持傳播節目者不乏其人,但多為幕後策畫。丁神父不但主持規畫傳播節目,也親自投入節目中擔綱演出,他應為第一人。丁神父不但能操流利標準的國語,也能在節目中演出,其英挺的外表,精湛的演技,令人羨慕,欽佩。他主導的“光啟社”曾拍攝製作過不少公益節目,其中有關泰北難民的殺戮戰場的邊緣,曾獲1986年金馬獎“最佳紀錄片獎”,以及大陸教會概況之紀錄片勁草,獲1990年“金帶獎”。還在大陸製作過明末清初來華傳教士利瑪竇,湯若望,郎世寧等電視紀錄片,用以宣揚福音。

三.丁神父為最早與基督教傳播機構合作之先驅

  筆者當年在台北時,曾多次蒙丁神父攜手合作一些傳播事工,我還曾向“光啟社”借將。蒙丁神父允准,借調其副社長至“道聲出版社”工作一段時期。1980年我離台前,最後一次主辦“電視節目製作講習班”時,丁神父推薦他的同工加拿大籍鮑立德神父,為“講習班”主要講員之一。鮑神父是一位著名媒體傳播大家,學養經驗均豐。當時他到“講習班”現身說法,隨身帶了一個布製娃娃道具,是將在一個新節目中使用的,提前在講習班演示,並詳細解說該道具的效用,讓參與者印象特深。

四.電影《沉默》拍攝時,瞥見丁神父留下的最後一片雲彩

  我與丁神父交往,已是數十年前舊事。今年重拾情誼,只因在台拍攝之電影沉默。美國名導演史柯西斯在台拍攝這一宗教主題電影時,丁神父投入頗深。我認為他幾乎成為影片的副導演。由於我撰寫過兩篇關於遠藤周作沉默之書評,也讀了丁神父的影評,想與他進一步深入探討該書主題;遺憾當時他正“避靜”中,不便聯繫。等他避靜結束,赴美休假,(向家人最後告別?)我還將我2017年的新作竹窗感懷寄贈他休閒中閱讀。不期尚未能直接通訊,他已天人暫隔,回歸天家了。
  丁神父離台時,曾囑其秘書傳送他所寫長達近五千字,有關電影沉默的“拍攝花絮”,讓我從中了解他對此片傾注之心血。現略摘數則,與讀者分享。

第一次遇到安德魯.加菲爾(Andrew Garfield《蜘蛛人:驚奇再起》系列),是在台北外雙溪中央電影製片廠,我有幸以耶穌會士身份協助拍攝,我的責任同時也是福利就是指導一群好萊塢、日本巨星們和其他演員們如何以拉丁語做彌撒,如何聽教友告解,以及彌撒程序禮儀。說穿了,我的工作也沒那麼困難,安德魯為準備飾演洛特里哥神父(即棄教的保羅)這個角色,早已經徹底研究了十七世紀天主教彌撒禮儀,並熟練掌握住拉丁彌撒進行程序及禮儀姿勢,他知道的可能比我這位50多年資歷的耶穌會士還要多,反而是他教會了我,如何主持當時的彌撒。

在我們第一次聊天時,安德魯便坦白地告訴我,那次神操經驗不僅幫他準備入戲,也是他個人靈修之旅重要里程碑。歷經冥想耶穌的生活、沈思並想像祂的言行,做「避靜」來更認識耶穌、與耶穌建立個人關係,這些個人經驗,觸動他內心深處及情感。馬丁神父也說,他對安德魯做避靜時投入的熱情和程度印象深刻。安德魯還與我分享了他靈修之旅其他心得,他認為要在一充滿激烈競爭,講究個人主義、事業成功,爭取媒體關注的影視界,從事靈修是一個極大挑戰。

面對這些痛苦和被上主遺棄的人,安德魯如一日本高僧跪在苦牢地板上,此刻安德魯演活了神父洛特里哥,他也已經化身為耶穌、安撫深陷恐懼與絕望的羊群,帶來黑暗中的皓光、希望。日本演員們的臉孔也隨著安德魯吟誦,流露出希望和恐懼。

「沈默」是導演史柯西斯畢生夢想之作(Passion),遠在1989年,他在日本初次閱讀這部小說時,便對故事深感著迷,書中宗教意涵和靈性衝突不時與其生活經驗產生共鳴。Passion有時也另有所指,它可以指冗長的痛苦,如耶穌在十字架上死亡之前所受的折磨。導演馬丁史柯西斯沈醉於製作這部具有挑戰性的非商業電影,其過程也充滿波折艱辛,我看著他,不論在陰雨的冬日,裹著厚厚的外套和圍巾,徐行在台灣蔥鬱的山區森林泥濘小徑。或是頂著炎熱的盛暑,圍著能稍微降溫的冰袋,拍攝台灣波瀾壯闊的海灘。他和他的近五百位演員和製作團隊必須經常耐心地等待、迴避台灣常見的鳥鳴聲或附近的學校學生的玩耍聲,一直到現場絕對安靜,才能恢復拍攝,這些求好心切也導致拍片無數次延遲。

後記:在(2017)元月二十日首映記者會前,有短暫的十分鐘能和導演史柯西斯敘舊,談到教宗方濟各日前在觀賞過沈默影片後大加讚揚,並再次邀請他參加SIGNIS(天主教國際傳播協會)六月在魁北克的大會,接受SIGNIS頒發的終身成就獎,他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,不禁讓我想起,兩年前影片殺青酒會上,在建議他將來應帶著沈默影片晉見教宗時,當時他也如出一轍地露出相同的表情,真是一位老頑童。

  重讀丁松筠神父書寫的“‘沉默’片場花絮”,深深感慨。如今他已回到天家,應還懷念在台灣與名導演史柯西斯拍片過程的種種。在此與沉默的讀者與觀眾,一同懷念丁神父留下的幾片雲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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