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代文學晚清至
【五四】的文學
(西元1368—1644年)


《資產階級改良主義運動時期的詩文》

第二節:資產階級改良主義運動時期的詩文

  十九世紀中葉前後(道、鹹),即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革命時期,統治階級內部發生了分化,一部分比較開明的官僚文士,開始面對現實,發出改革內政,學習外國有用的知識,抵抗外國侵略的呼聲,因而產生了進步的文學潮流。龔自珍、魏源和林則徐實開其先路。
  魏源(1794—1857),字默深,湖南邵陽人,和龔自珍齊名,他們是朋友,思想也相近。他“以經濟名世”,不以詩人或文章家著名。實際他對詩文創作也是非常刻苦努力的。他“仿白香山體”作的一部分古體詩如《江南吟》“阿芙蓉”、《都中吟》“籌善後”等,以及數十首律詩《寰海》、《秋興》等,反映了人民的疾苦,揭露了統治階級的腐朽無能,反對帝國主義侵略,表現了深厚的愛國主義感情。“昔人所欠將余俟,應笑十詩九山水”,他的大量山水詩,不少篇章具有一種形象飛動、生機蓬勃的特點,如《湘江舟行》、《天臺石梁雨後觀瀑歌》、《三湘棹歌》等。魏源的散文,為事說理,內容詳實,條理明晰,語意明白暢達。這與龔自珍的奇詭以至艱深晦澀,恰好成為鮮明的對照。但龔、魏的散文,都是獨書所見,不事類比,與“桐城派”古文是對立的,對後來的新體散文有先驅示範作用。
  林則徐(1785—1850),字少穆,福建侯官人,是關心國計民生,堅決主張抵抗英國侵略,並具有實際政治能力的政治家。他于嘉慶二十四年(1819)一度參加過並不是進步知識份子結合的“宣南詩社”,實際他和“宣南詩社”為多的平凡官僚文士有顯著的區別。他的詩主要是政餘抒情和官場酬唱之作。在粵東查禁鴉片到謫戍伊犁時期的部分詩篇,表現了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,也表達了對投降派的指責和憤慨。“苟利國家生死以,豈因禍福趨避之”!這是他“常不去口”的著名詩句。他的描寫西北關山形勢諸作,如《出嘉峪關感賦》,氣魄雄偉,格律嚴整,足以表現其深厚的功力。
  這個時期,許多詩人表現了愛國主義立場。張際亮(1799—1843,字亨甫,福建閩侯人)是這時享有盛名的作者。他尖銳地批評乾隆以來各派代表詩人和詩風,認為“或以議論考訂為詩,或則輕佻淺鄙,無與于風雅之旨”;認為“其負盛名如沈歸愚、朱竹君、袁子才、趙雲崧、蔣心余、黃仲則、翁覃溪、張船山諸先達,固皆一時才人,然于風雅之旨正多未逮,袁佻、趙獷、蔣薄、黃輕,張介於黃、蔣之間”:對衝擊腐朽詩壇,樹立近代進步詩風有一定意義。他的《浴日亭》一詩較早地反映了外國侵略形勢和國家民族的危機。老年詩人張維屏(1780—1859,字子樹,廣東番禺人),目睹英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,激發了愛國熱情,寫出了一些格調高昂,歌頌廣東人民英勇的抗敵鬥爭,揭露統治者妥協投降的詩篇。如有名的《三元里》:
  三元里前聲若雷,千為萬為同時來,同義生憤憤生勇,鄉民合力強徒摧。家室田廬須保衛,不待鼓聲群作氣,婦女齊心亦健兒,犁鋤在手皆兵器,鄉分遠近旗斑斕,什隊百隊沿奚山。為夷相視忽變色:“黑旗死仗難生還。”夷兵所恃惟槍炮,人心合處天心到,晴空驟雨忽傾盆,凶夷無所施其暴;豈特火器無所施,夷足不慣行滑泥,下者田塍苦躑躅,高者岡阜愁顛擠。中有夷酋貌尤醜,象皮作甲裹身厚。一戈已舂長狄喉,十日猶懸郅支首。紛然欲遁無雙翅,殲厥渠魁真易事。不解何由巨網開,枯魚竟得攸然逝,魏絳和戎且解憂,風人慷慨賦同仇。如何全盛金甌日,卻類金繒歲幣謀。
  後一輩的詩人貝青喬(1810—1863,字子木,江蘇吳縣人)是一個“跌宕有奇氣”,“生平具幹濟才”的愛國者。他參加過浙江沿海的抗英戰爭。他在奕經軍中寫的《咄咄吟》,因事作詩,就詩加注,是別具一格的史詩:
  癮到材官定若僧,當前一任泰川崩。鉛丸如雨煙如墨,屍臥穹廬吸一鐙。
  天魔群舞駭心魂,兒戲從來笑棘門;漫說狄家銅面具,良宵飛騎奪昆侖。
  前首記奕經門生武官張應雲,當敵人來攻時,猶臥吸鴉片;後首記宋國經軍戴紙糊面具,裝作鬼怪,跳舞而前,敵人以槍炮迎擊,遂不戰而潰散:這些嚴峻的諷刺詩,有力地揭露了清王朝腐朽的軍事史和昏庸誤國的罪狀。後來詩人旅食四方,作詩更多,更廣闊地反映了這個時期的現實主要矛盾。同時林昌為(1803—?,字惠常,福建侯官人)作《射鷹樓詩話》一書,集中地搜集並評論了反帝愛國的詩篇,改變了從來的詩話面貌,表現了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。這部詩話也說明了作者對詩歌創作的現實主義觀點:詩人必須關心國事,詩歌必須反映社會現象和重大的事件。他有一些詩正是這種觀點的實踐。此外姚燮、朱琦、陸蒿、黃燮清、金和等也都從不同角度寫下了不少具有現實內容、表現愛國主義立場的詩。就散文說,張維屏和林昌為都曾表示反對“桐城派”古文。稍後的馮桂芬(1809—1874,字景亭,江蘇吳縣人)、王韜(1828—1897,字仲濤,江蘇吳縣人),隨著改良主義思潮的發展,不僅明白提出反對或為棄“桐城派”古文,而且在寫作實踐上也開闢了新體政論散文的道路。馮桂芬的《校分廬抗議》和王韜的《濤園文錄外編》實開近代政論散文的先例。王韜是我國早期的新聞工作者,他把所見所言“達之於日報”,那就是使文章社會化。他已顧不得什麼“古文辭的門徑”,而只求文章能夠合乎一個簡單的標準——“達”,明白清楚,人人能懂,毫無隔閡。他肯定社會化的報章日用散文,使文章通俗化,在散文發展史上是有劃時代的意義的。
  太平天國的革命文學,更有其特出的進步意義。洪仁幹等發佈的《戒浮文巧言諭》,是徹底打擊“桐城派”古文乃至一切虛為的封建文學的歷史文獻。它提出文章革新的明確主張。認為文章的產生本來是為了社會實用,而“一應奏章文諭,尤屬政治所關”。因此它提倡“文以紀實”,“一一敘明,語語確鑿,不得一詞嬌豔,毋庸半字虛浮”,以期“樸實明曉”,人人易懂。它反對“古典之言”,特別是那些不倫不類、荒誕無稽、飽含封建毒素的陳詞濫調。從革新的實際看,太平天國領袖們的為事議論,自覺運用通俗的語言和形式,確實是向著“樸實明曉”的文風努力的。他們的詩,如洪秀全的《述志》(注:原詩見《洪仁幹自述》,無題,此編者所擬。):“眼通西北江山外,聲振東南日月邊;展爪似嫌雲路小,騰身何怕漢程偏!”楊秀清的《果然英雄》:“拔地參天皆勇將,安邦定國盡忠臣;衝鋒恐後常虞我,遇事爭先詎讓人為”都充滿著革命英雄主義的政治內容。他們用詩宣佈清王朝的滔天罪狀,鼓舞千百萬起義人民的殺敵意志和勝利信心,宣揚“吊民伐罪”的革命理想和翻天覆地的雄圖大志。他們的詩的語言亦通俗易懂,生動有力。
  和上述進步的詩文潮流同時,傳統詩文也還出現另一種局面,這就是宋詩運動和“桐城派”古文的“中興”。
  明代作家在前後七子的復古主義的影響下,一般鄙薄宋詩。清初以來,宋詩逐漸成為部分詩人研究和學習的物件,但影響不大。乾隆嘉慶間,提倡宋詩,擴大宋詩的影響,關鍵人物是翁方綱。近代宋詩運動的發生同他有密切的關係。這個運動是作為模仿漢魏盛唐的反對派而出現的一種詩壇風尚。它主要區別於“神韻派”和“格律派”。它的模仿物件是杜、韓、蘇、黃,是傳統詩壇的擬古主義和形式主義的新發展。程恩澤(1785—1837)、祁雋藻(1793—1866)是這個詩派的早期人物。他們都是大官僚和考據家。程恩澤詩學昌黎、山谷,所謂“率排憂妥帖,力健聲宏,琅琅乎若鸞鳳之嘯於窮霄也”,實際是他遠離現實,無視于現實生活中的鬥爭內容,不得不努力走著擬古主義和形式主義的道路。祁雋澡主張作詩要有“學識”和“性情”,而且態度總要“溫柔敦厚”,顯系清中葉主要詩派的調和論調。他的詩主要學韓,也偶然學杜、學白,大都是形式、語言的類比,很少觸及現實社會內容。無非是“感恩”、“扈從”、赴官旅行、官場應酬等等堆砌文字的庸俗紀錄,是典型的擬古主義和形式主義的作品。何紹基(1799—1873)、鄭珍(1806—1864)、莫友芝(1811—1871)是這個詩派的重要作家。他們都是正統派考據家。他們都和程恩澤、祁雋藻有師友或幕僚的關係。何紹基“詩宗李杜韓蘇諸大家”,所作大都是書畫題跋、山水景物描寫和官場應酬之作。鄭珍詩主要學韓,所作大多是描寫山水風土和自己的貧困生活。晚年作風轉向學杜,也寫了一些較有現實意義的詩。莫友芝詩風與鄭珍相近,枯槁乏味,更在鄭珍下。反動頭子曾國藩(1811—1872)也學杜韓,而特尊黃山谷,給這個詩派的影響更大。
  “桐城派”古文,在乾嘉時代,由於考據家的排斥和駢文家的對抗,只是師弟相傳,影響並不很大。近代使“桐城派”古文“中興”的重要人物,首先是梅曾亮(1786—1856)。他的古文,具有“清淡簡樸”的特點,但一般缺乏現實內容,成就不大。少數寫景文,如《小盤穀記》等,篇幅短小,句句落實,而又多曲折變化,有一定的文學意味。後來曾國藩既詳敘桐城派古文家源流,樹立大小旗幟;又利用官僚買辦勢力,網羅幕府人材,擴大反動影響,從而使“桐城派”古文形成了“中興”的局面。他利用“桐城派”古文維護封建統治,反對太平天國革命;他的古文成為屠殺人民最反動的工具。同時的吳敏樹(1805—1873)不肯參加曾國藩幕府,也不承認自己是“桐城派”,實際他是在“桐城派”影響下刻苦自修的一個作家。他的古文,同樣缺乏現實內容,成就不大。有些作品如《說釣》等,諷刺世態,刻意描寫,有自己的特點。
  詞在這個時期,以蔣春霖(1818—1868)為代表作家。他傾倒一時,名氣很大,所謂“咸豐兵變,天挺此才”。實際他的某些著名作品,如〈木蘭花慢〉《甲寅四月客有自金陵來者,感賦此闋》、〈虞美人〉《金陵失秦淮女子高蕊……》、〈淡黃柳〉《揚州兵後……》、〈台城路〉《全麗生自金陵圍城出……》等等,誣衊太平天國革命,淒苦哀怨,表現了地主階級的沒落情緒和反動立場,完全是封建糟粕,應該堅決遺棄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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