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格理:模楷長留山巒間
2008年的四川大地震,喚回了一百年前的記憶。一個英國人柏格理牧師(Samuel Pollard,1864-1915)的名字,再一次被提起。提這個名字,不是反對鬥爭,而是褒揚;他成為學習的榜樣,像白求恩(Henry Norman Bethune, 1890-1939)似的英雄。
胡錦濤先生在貴州任省委書記時,1985年,曾向貴州的幹部倡導學習柏格理的奉獻精神。他說:
“公元1904年,一個名叫柏格理的英國人,來到了貴州畢節地區威寧縣的一個名叫石門坎的小村,那是一個非常貧窮荒涼的地方。他帶來了投資,就在這塊土地上蓋起了學校,修起了足球場,還建起了男女分泳的游泳池。他用英文字母仿拼當地的老苗文,自編了“我是中國人,我愛中國”這樣的教材,免費招收貧困的學生。後來,一場瘟疫,當地的百姓都逃走了,他卻留下了呵護他所愛的中國學生。最後,瘟疫奪走了他的生命。柏格理去了,在中國一個荒涼的小村裏,留下了他的一個墳墓,留下了他培育出來的一代中華精英。有人統計這裏出過三個博士,培養出中共廳級幹部二十名。他傳播了知識和西方文化,留下了奉獻和敬業精神。至今這個小村老人,儘管不識字,居然能說上幾句英語。柏格理用實踐告訴人們:進步的科學文化和艱苦創業,可以在貧困的落後地區,實現教育的超常規科學發展。”
這個傳奇性英國人,來自遙遠的地方,到中國荒煙蠻瘴的邊陲。
柏格理的父親是牧師,屬聖經基督徒會堂(Bible Christian Church, 即今聯合衛理公會United Methodist Church)。他早年在西方世界文化中心的倫敦,任職政府機關。於1887年,奉差遣到了中國上海,經過初步學習漢語,次年,他到了雲南省東北近貴州的昭通,當時是大清的昭通府,在那裏傳道。五年的時間,沒有得到一個中國人悔改歸正。作為一個熱愛中國的宣教士,他的心情可想而知。
經過省察自己的內心之後,他舉目看到更遠的工場。
1903年,他把注意力移向雲貴邊區,觀察當地的情形,決定在貴州威寧縣的石門坎工作。他了解他們的問題,是由於貧愚,對他們極為同情。那是一個高原山地,交通不便,幾乎是與世隔絕。看到那裏的大花苗,彝,少數民族,對於漢字是文盲,對漢語仿佛聾啞,對數字缺乏顧念,自然被騙受欺,生活困苦,受多數民族歧視之外,還要受本族的土司,土目的壓迫,無異農奴。
愛心,了解,必然產生行動。
柏格理決定,不僅要關心他們靈魂的需要,使他們將來能進入天堂,還要改善他們今生的狀況,使他們不必生活在地獄。他定下的原則:哪裏有教堂,那裏就有學校。
他知道:苗族人要改變自己的命運,首先必須受教育。認識字,不再作文盲,學習神的話,蒙神恩典,就可以“叫他們的眼睛得開,從黑暗中歸向光明,從撒但權下歸向神。”(使徒行傳26:18)
柏格理憑信心行動,選擇在最荒瘠的地方播種;不是為表現自己的功績,而是顧念那裏的需要。他去見當地的土司,請得一片土地,在那荒僻的地方,定居下來,建立起學校。
要教學,必須有文字為媒介。可是,這些被稱為“生苗”的部族,從來沒有自己的文字!他學了些苗語之後,集合了幾個通曉英文,兼精苗語的人,以字母拼音的方法,為他們制訂了文字。這就是“老苗文”,又稱“坡拉字母”。
這是一個新的地區,當然要新的方法。
文字可以捕捉人的思想,記憶過去說的話!這是一項新的驚人發明!
漸漸有人來見他,尋求了解這新事。對於來的人,柏格理都接待,敬茶,拿他們當客人;苗人則以柏格理為先知,甚至仿佛“苗王”;他們不像其他漢人,仇視洋人;柏格理也不以他們為“野人”。他們一批一批的來,有的二十人一組,越來越多。因為要長途跋涉,他們都帶着炒麵粉為乾糧,可以吃幾天;住就更隨遇而安。這樣,一時到了約一千人!
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!
這些人就是第一批學生,年齡從四十八歲到八歲。有了學生,就有學校;十年後,學生赴成都深造歸返本地,為桑梓服務,成為教師,達成了柏格理的理想:以苗教苗。
這樣,二十世紀的初葉,從這裏開始了“苗族文化的復興聖地”:石門坎創辦了第一所苗民小學,威寧縣第一所中學;在中國首創實踐雙語教學,並且“光華小學”開男女同校先河;在那裏,德育,智育,體育並重,學校設有游泳池,籃球場,並有一個先創的足球隊,為西南數省的首位;創建了烏蒙山區第一座西醫院,首先接種牛痘,預防天花,創建中國最早的痲瘋病院,建立中國第一所苗民醫院。1926年,他們有了第一位苗民留美醫學博士;更難得的是,他回到苗族地區服務。
在那個時代,中國的文盲很多。但在“苗族最高文化區”中,文盲比率低於全國平均數字,文化水平高於全國平均。以石門坎學校為中心,發展成川,雲,貴邊區百餘分支,造就出了四千多名小學生,數百名中學及中專畢業生,三十多名大學畢業生,並有兩位苗族博士,兩位彝族博士,廳級以上幹部約二十名,縣處以下幹部約百名。
苗文聖經出版發行後,聖靈動工,真如強風吹過昏睡的原野,那些蒙昧無知的靈魂覺醒了,群眾潮水般的歸主。不上十年的時間,有一萬人成為基督徒,四千八百領受聖餐的成年信徒,五千學道預備領洗。
柏格理穿苗人的衣服,粗布草鞋;與苗人同住,在草堆一同烤火;吃一樣的食物,番薯和蕎麥飯;與當地人打成一片。他服事那地區的人民,傳道興學,前後凡十一年。苗人遇到問題,請他解決,以他為可以信賴的人,以他為自己人;稱他“拉蒙”-苗王的意思,以他為“苗族救星”。
1915年七月,傷寒症在石門坎地區流行,很多苗民和學生染病,健康的人逃走了。柏格理本來可以走,但他拒絕退走,和醫生一同留下來,在學校山崖下的山洞裏面,守護着病患。後來藥用盡了,他和醫生也都感染上疾病。
1915年九月十五日,好牧人柏格理去世了,年只五十一歲。燈枯油盡的病人,在他的日記上寫下了寥寥兩句話:“昨夜和今晨都在下大暴雨。學校裏的孩子們已經開始了他們的考試。”
但柏格理已經通過了嚴峻的考試,晉升天國。
這個帶着福音種子遠來的播種者,埋葬在他所愛所服事的苗族山上。
有數千苗民聞訊,從四面八方趕來,送他們的牧者最後一程,漫山遍野,痛哭的聲音不絕。連續好幾天,有幾百苗人守在他的墓旁。他們中間可能有人回想到,還只十年前,他們聚集在柏格理的住處,聽他的講論。現在,那可親的聲音止息了。後來,有幾百苗族人的軀體,葬在他墳墓的周圍,和青山一同長伴他們的老師。
主耶穌說:
“我實實在在的告訴你們: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,仍舊是一粒;若是死了,就結出許多子粒來。”(約翰福音12:24)
寫於九月十五日。紀念柏格理逝世九十三週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