藝文走廊 ✐2006-03-01


談散文寫作(二)

殷穎

 

散文的結構

(一)大散文與小散文

   有人將中國古典的散文,概分為廣義的大散文,與狹義的小散文。駢驪文為古文中之特色,駢驪是指對偶之辭,有所謂駢四驪六,錦心繡口。古文中許多名篇,均為駢驪風格,如王勃“滕王閣序”中“關山難越,誰悲失路之人,萍水相逢,盡是他鄉之客”,“天高地迴,覺宇宙無之無窮,興盡悲來,識盈虛之有數。”駱賓王在“討武曌檄”中有句:“海陵紅粟,倉儲之積靡窮;江浦黃旗,匡復之功何遠!”“一坏之土未乾,六尺之孤何託?倘能轉禍為福,送往事居,共立勤王之勳,無廢大君之命”。又江淹“別賦”中之句“是以行子腸斷,百感悽惻,風蕭蕭以異響,雲漫漫而奇色”,這些基本句型,都是對仗的四六句。駢驪文由於形式束縛,文風靡麗,卻內容空洞,有失質樸古風。韓愈起而揚棄駢文,提倡古文,但也仍不能完全擺脫駢文的影響,其名作“原道”中便有句,“德其所德,非吾所謂德也”,又“雜說”中開首之“世有伯樂,然後有千里馬”,均為四六句型。古文中除包括駢驪文的大散文,還有句法簡短精實的小散文;論語中便有散文小品:子曰:“歲寒,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。”及子在川上曰:“逝者如斯乎,不捨晝夜”,都是小散文。古文中的小散文篇幅簡短,一般都不超過五,六百字,但字字珠璣,讀來鏗鏘有致。

(二)散文與其他藝術的結構

   有人將散文的架構納入中國固有的各種藝術結構中,以窺其端倪:其中有喻作金石者;篆刻最講究筆法,刀法,與結構,而結構等同於章法,篆刻也考究排列,啣接,揖讓,損益,陰陽,疏密,空白等,亦為散文之結構。
   又以書法為例,以唐代歐陽詢的真書結構十六法最為完備,其中如穿插,相讓,補空,黏合,朝揖,意運,應接等,均可啟發散文結構的靈感。張坤謂:“寫字正如作文,有文法,有章法,有篇法。終篇結構,首尾相應。”故書法與散文結構也互通。
   中國的繪畫結構藝術,亦可用以豐富散文的寫作,如山水之畫法,注重賓主揖讓,分合,虛實,空滿,陰陽,疏密,參差,變換等,皆為散文寫作之重要參考。
   中國園林結構的藝術,亦可作散文結構寫作的借鏡,園林照樣講究賓主,揖讓,虛實,變化,空滿等等,因園林之格局較大,予人的印象也較深刻。
   以上所舉中國傳統藝術中的金石,書法,繪畫,乃至園林的結構,均能與散文的結構相契合,說明了散文在各種文藝中,都具有統合與基礎的地位。

(三)散文的起,承,轉,合

   散文的結構,講究起,承,轉,合的走勢。文章如為四段,則首段為起,次段為承,三段為轉,末段為合(結論)。元代喬夢符論套曲的作法稱,起首為鳳頭,中間為豬肚,結尾為豹尾。起頭要美麗如鳳頭(頭一,二句尤為重要),中間浩蕩,豐富如豬肚中的許多內涵,而結論則要響亮如豹尾。
   王藍著名的長篇小說“藍與黑”的第一章,只有一句話:“人在一生中戀愛一次是幸福的,但我不幸卻比一次多了一次。”是極好的鳳頭範例。
   舊約創世記的第一章第一節,以“起初上帝創造天地”開始,氣勢磅礡,是整部聖經懾人心神的開端。
   如以歐陽修的“醉翁亭記”為例,他的第一句“環滁皆山也”,便是鳳頭,歐陽修原本在開頭寫了很多,但後來統統刪去,只餘下這最醒目的一句。做為豬肚的中段,頗多變化,但層次井然,全文用一答一問法,如竹筍般層層剝去。分別用直筆與曲筆,旁敲側擊,全文氣韻生動,文氣一路緊迫,直到最後“醉能同其樂,醒能述以文者,太守也。太守謂誰?廬陵歐陽修也。”的最後一句才是一個漂亮的豹尾。

(四)載道(知性)與言志(感性)的散文

   散文在中文中是主流,廣義地來說,除韻文(詩歌)以外,皆為散文的範疇(小說亦包括在內)。散文可再分為“載道”的文字,與“言志”的文字兩種。“載道”的散文,即“知性的散文”,也就是“知識的文學”(Literature of Knowledge)。“言志”的散文,即“感性的散文”,亦即“力的文學”(Literature of Power)。前者是訓詁的,傳授知識的,後者是提供人類精神力量,能激勵人向上的。其實,這兩種文體之間,也無法嚴格地區分;知性的文章,不論是議論文或雜文,只要能寫得聲調鏗鏘,形象生動,文字整潔,文理清通,所寫雖為柔情美景,但仍有感情,可成為美文。韓愈的不少議論文如“原道”,“原毀”,“師說”,“諱辯”等,雖為純知性的散文,卻能在筆鋒中帶出情感,將知性寫入感性。以曹丕之“典論論文”為例,在“蓋文章經國之大業,不朽之盛事”以後的一段,便由知性融入感性:“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,懼乎時之過也。而人多不強力,貧賤則懾于飢寒,富貴則流于逸樂,遂營目前之務,而遺千載之功。日用逝于上,體貌衰于下,忽然與萬物遷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。”
   蘇軾的“前赤璧賦”,本為感性抒情的文章,蘇氏卻因景生論,由感性轉入知性的哲思:“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,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,自其不變者而觀之,則物與我皆無盡也。”在古文中此種例子不勝枚舉。
   一個真正的散文家,其筆下文章,無論是載道或言志,均能得心應手,知感交融,軟硬兼施,妙筆生花。在知感之間,從容揮灑,文體並不能拘束筆鋒。
  至聖經的內涵,更是“載道”,“言志”兼收並蓄,交替呈現;既是知性,也是感性,既為知識的文學,也是力的文學。既是身體的文學,也是靈魂的文學。(下期續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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